我一直想去一个地方,安静和全然的陌生。寺院对于我就有这样的诱惑。
机缘巧合,新年伊始,我有机会来到南岳衡山——广济禅寺组织的“禅意人生”静修活动。四天的课程,三位老师分别从儒、释、道三个角度,来阐释生命的本质。由此,我想在这短短四天的光景中稍作流连。
儒家:我与万物为一体
孔子的周游列国,是为了打破人与人,人与自然的“界限”,将人内心本已具备的那份“仁”在行动中,在人与人的联结中呈现出来。构建一种和谐的社会秩序;而孟子的“求放心”则是找回失落在外面的心,从而获得“精神内守”的状态。这种一外一内,一动一静,正是儒家的极高明而道中庸的生命状态。
中国文化是以人为本的文化,比如《大学》讲至善,最后落实在人心的静与定;《中庸》讲不及与太过,是讲对自我的把控。每次在我踏上瑜伽垫时,其实,都是让心灵浮出水面,放下“我”的机会。当注意力专注的那一刻,心绪从起伏渐趋平静,感受自己和周围一切关联在一起的美妙。吸气,将大地之精华吸入我的体内,来滋养我;呼气,将体内角角落落的情绪顺势排出。
反观日常生活中自己的行为。就我个人而言,每次瑜伽活动的举办,我都会全力以赴地投入,我努力的源泉不是对结果的执著,而在于我努力过程的真诚,并将这份真诚和祝福送给全世界每一个角落的人。
道家:物我两忘
相对于儒家的理性中庸,道家则是超然和浪漫。庄子注重的是内在精神的自然。他认为:人为的法理只是“暂时的”使用,而自然的法理才是大道。
常听人赞美青春,赞美它的无拘无束,赞美它的海阔天空,好像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扇敞开无限的门。但对于我,这扇门在我童年乃至青春是被关闭的。我被束缚在“标准”的虚幻栅栏中,父亲是对我的影响最大的人,所以很长很长一段时间,我是按父亲的价值标准和审美标准来要求自己。当然,我不能说这样全是错的,但我的心是被束缚的。所以,长大以后我有意识地去冲破这种束缚。后来在瑜伽的经典中,在冥想里,我被囚禁的心室在渐渐开始打开,自然本真的我慢慢地开始呈现。
正如《薄伽梵歌》所说:“所谓瑜伽,就是摆脱痛苦束缚,”“他无论怎样活动,都活动在本性之中。”
释家 因果不空
这是藏着禅机的一段对话,意在言外。
一片云,遮住了太阳。
孩子对爸爸说:“太阳消失了吗?”
爸爸说:“没有。”
云被风吹开,露出了太阳。
孩子对爸爸说:“太阳又出来了!”
爸爸说:“也没有”
佛经常用云和太阳来比喻情绪和觉知。我们的盲点就在于,善变的情绪都来自意识纠缠下的“我”,这个“我”仅仅是肉身执劳的“我”,而非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真我,很多时候我们的烦恼也都是虚幻的“我”感召而来。归根结底,“生”的本身必在“生”的河流中寻找,这才是生命的觉醒者。
儒家的畏天修身;道家的天人合一;释家的人生酬业。三家分别从不同的角度完成了对自我生命体的认知过程,为我们指出了不同的路径,但从通往“生命本性”之道的解脱这点看,它们又是殊路同归的。
四天的静修课程结束了,当我走出寺院时,天空依然纷纷扬扬地飘着雪花,我踏着白雪,伴着柔和的咯吱咯吱声,我在想这难道是在雪中的一次了悟吗?
什么才是世界?
包罗万象,气象万千,才是活生生的世界。
什么是人生?
点亮、流动、圆满。
在《广林奥义书》的加纳克国王与祭皮衣仙有段对话,国王问祭皮衣仙:什么会充当人类的光?祭皮衣仙回答:自我是它的光,太阳的光,月亮的光,火焰的光,声音的光都会下山,熄灭,停止,都是外在的光,但自我本身的光才是照亮所有一切的光。
所以,要想活出真实之生命,就必须点亮自身内在的光,并将这束光在心的洞穴里,移动、呼吸和闪烁,生命才会涌动出一种明亮,一种空荡,一种舒畅。到那时,全世界都会在自己的一望之中,从辽远到辽远,从开阔到开阔。那是生命智得后的一种圆满。
该文刊登在2019.3《瑜伽》杂志
文/高淑静